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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 雨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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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 雨歇

莫遠動作一頓,掀起眼皮,微微側了側頭,懶洋洋地看著薛涼月,“都記起來了?”

“嗯。”薛涼月低低應了一聲,依舊擒著他的手,彎了彎眼角,莫遠手指蜷了蜷,就著這個姿勢,再次碰了碰他的側臉頰,“嘖”了一聲,“你體溫更低了,看來廢了武功對你有好處。”

“無妨。”薛涼月笑吟吟地看著他,身體微微坐直了些許,將那只手貼近自己的臉,眼睛依舊是霧蒙蒙地瞇著,“夫君,你身上暖啊,不然要你幹嘛?”

——像條蛇。

莫遠看著他的眼睛,心中沒來由地冒出這個比喻,他隱隱約約覺得薛涼月的態度與之前已經發生了什麽質的變化。像是隨著驚蟄一聲悶雷從冬眠中醒來的蛇,吐著信子開始尋找獵物。

娘說過,蛇蠍美人是全天下最難搞的人。

莫遠收了收手腕,但薛涼月手勁很大,並沒有放開他的意思,兩人詭異地對峙了足足一刻鐘,薛涼月才笑著放開了手,扶著樹幹緩緩從地上站起來,下一秒,偏過頭,打了個噴嚏。

薛涼月覺得自己病情怕是又要加重了。

這一晚上,先是淋了雨,然後是身上大出血,再然後是從高空墜落,哪怕是鐵打的身體也該撐不住了,皮肉乃至骨頭上的傷固然不足為懼,經年累月的寒病卻是恢覆不了的。

薛涼月往莫遠那邊瞅了一眼,莫遠回頭與他對視一秒,別過頭去,沈默著脫下自己的外衣,扔到了他肩頭,帶著些許不爽的力道,頭也不回地朝回小院的方向走去。

薛涼月慢條斯理地攏了攏他的外衣,指尖劃過,似乎還能感覺到淡淡的餘溫,於是笑了笑,擡步跟了上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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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薛涼月?他也沒死?”林卷海訝然,“傳言不是說薛涼月因玉蜢子的緣故身形一直是少年摸樣嗎?顏容身形至少是個正常男子。”

“這些年我在蓬萊,並不清楚薛涼月的事。不過對於他這樣的藥人,用縮骨術讓自己的身材減小三分之一,想來並不難。”

季無松垂眸抿了一口茶,擡眸時笑容漸斂,語氣也嚴肅起來,“阿年十年前回來的時候碰到了薛涼月,湊巧打下過他的面具,據說那張臉很是眼熟,跟三十多年前千金臺那位一模一樣。”

“千金臺……賀湫湫?!”林卷海又吃了一驚,“她不是……”

季無松微微搖了搖頭,瞥了一眼抿著唇一言不發的楚秀,林卷海立刻會意,吩咐手下把楚秀帶出去。

門“吱呀”一聲,再次合上。

季無松開口了,“我在途徑涵州城時,順道拜訪了一下白曉。從他那裏得到了一個消息,西蜀之亂後,鷹部的人其實還未死絕。”

說到這,他頓了頓,輕嘆一聲,“海晏王當年沒舍得殺賀湫湫,她本來已經出了蜀山,結果突然因病暴斃,太醫都查不出病因,現在想來十有八九就是鷹部餘孽幹的。”

林卷海皺眉:“可那也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,難道他們現在還在嗎?從來沒聽說一點風聲!難道那幫人那麽能蟄伏?!”

“葉閻三不也正是那時候消失的?這二十年他藏在哪?”季無松嗤笑一聲,語氣斬釘截鐵,“一個小嘍啰,自詡天下第一惡人,卻只敢把刀揮向平民,甚至連屠城都要挑一個兵禍方休,朝廷無暇他顧的時機。你覺得這樣一個人,他有氣量、有手段潛伏二十年?他背後有人。”

林卷海沈默了,根據這一個月來跟葉閻三的接觸,的確有些失望,這個人根本配不上當年那樣聲勢浩大的追殺。

季無松手指輕輕在桌面上敲擊著,繼續道:“現在葉閻三忽然出現,有兩種可能,一是他背後的人自保不暇,把他扔出來當炮灰,二是他背後的人意外得知了薛涼月的身份,開始蠢蠢欲動了。”

林卷海沈聲問:“季堂主,那我們該怎麽辦?”

“什麽也不用做,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。”季無松放下茶杯,“比起這個,要擔心的是另一件事,今上活不過明年了。儲君才十歲,太上皇又懦弱。我們要做出的是選擇。”

林卷海雙眸微微放大,有些失聲,“季堂主,您的意思是?”

“我的意思是。”季無松緩緩站起身,“這皇帝,未必薛涼月就不能做。”

屋外,一道閃電劃過,剎那間天地亮如白晝。

雷聲從天邊滾滾而來,劍聖立於檐下,背後浮雲愴影倒映著電光,雪亮,他忽然伸出手,雨水落入掌心,沿著掌紋破碎開來。

次日,暴雨初歇,雲開天明。

眾英雄好漢得知,由於武林盟英明神武,昨晚已經逮住了殺害丐幫幫主的兇手,打算將其押至論劍樓下,接受六宗的審判,如無誤,就要三刀六洞,給丐幫幫主償命。

且說這六宗,三魔三道,分別是血衣門,屠月宗,吞日宗,松風下,白馬寺,以及六合劍派——實際上原本是五宗,第一大魔教日月教分裂成兩大宗後,兩宗底蘊和人數居然還不輸其他四宗,於是變改成了六宗。

此時辰時三刻,薛涼月換了身幹凈的衣服,坐在松風下眾人身邊,整個人無精打采,身子歪著靠在莫遠肩膀上。

林況眼尖地註意到莫遠脖子上那道嫣紅的齒痕。他看了看整個人行動自如的莫遠,又看了看比之前所見更加奄奄一息的薛涼月,欲言又止,最後還是一個字都沒說。

秋長楓和蕭鷺也註意到了薛涼月,倒並沒有發覺什麽異樣,反而興沖沖打了個招呼,“顏公子!”

薛涼月強撐著精神勾起唇角,朝他們微笑著點點頭,算是打了個招呼,隨後便闔上了眼,模模糊糊地睡著了。

莫遠瞥了他一眼,扭頭看向蕭鷺二人以及遠處的百裏虹,客氣道:“多謝三位之前救了我夫人。”

“不客氣。”蕭鷺擺擺手,“只是有一事不解,當時我記得有很多怪物沖了進來,然後我們便暈倒了。之後醒來,只看見被燒毀的破廟……”

“我幹的。”莫遠輕飄飄道,“沒有什麽怪物,那寺廟裏有些毒蟲,你們無意間被咬了一口,出現幻覺罷了。為防毒蟲再次害人,我把它們燒了。當時逃亡途中,也沒來得及等三位醒了再道謝。”

蕭鷺點點頭:“原來如此。”

薛涼月藏在袖子裏的手指蜷了蜷。

這時,那傳說中連殺三人的兇手終於被一行武林盟高手押著,從論劍樓下走出,一襲黑衣,衣衫和頭發俱淩亂,身材清瘦,頭低垂著。

林況拿出了瓜子,拍了拍自家大師兄的肩膀,笑呵呵地遞過去,一幅已經準備好看熱鬧的樣子,卻見林奉雪臉色蒼白,神色嚴肅,眼珠子一轉不轉盯著站在比武場正中央的那個身影。

“師兄,怎麽了?”林況伸出手,在林奉雪面前晃了晃,語帶疑惑。

“哦,沒事。”林奉雪瞳孔一縮,回過神來,輕咳一聲,他瞥了師弟一眼,嗓音難得的柔和,“那個,小況,你有空嗎?我的劍落在客棧了,你帶著阿楓和雲芥去下面取一趟。”

林況不解,“幹嘛要取劍啊,今天又不打架。”

“小師叔,你這就不懂了。”秋長楓在一邊插話道,語氣煞有介事,“劍客與劍,原本就是不可分離的,離了片刻都覺得難受呢。”

林奉雪笑著拍了拍她的頭,“嗯,沒錯。”

林況還是不懂,“那我一個人就行了,幹嘛要小楓他們也跟著啊?”

林奉雪:“怕你半路上被人打死。”

“什麽理由?”林況很不滿,“那幹脆讓他倆去好了?你就是不想讓我看戲!”

“你去不去?”林奉雪聲音終於沈了下來,“想抄經?!”

“好好好,我去!”林況氣鼓鼓地站起來,“小楓,雲芥,我們走!你們師父嫌我們在這煩人呢!”

林奉雪又瞥了一眼秋長楓和蕭鷺,示意他們也趕快滾,這二人沒有林況那少爺脾氣,可不敢忤逆師父,便也二話不說跟著走了。

待幾人走遠,莫遠才慢悠悠開口,“林道長,你可真是煞、費、苦、心。這般大費周章把他們趕走,無非是是怕林況看到他心心念念的秀秀姑娘不僅是個男人,還是個濫殺無辜的惡人,又或者——”

他話鋒一轉,語帶譏嘲,“是怕他們看見自己光風霽月的師父和師兄,不過也是個懦弱的、會包庇兇手的普通人罷了?”

林奉雪沒有回頭,冷笑道:“莫六俠,你可真是多、管、閑、事。”

莫遠輕笑道:“只是覺得有趣罷了,活得像閣下這般擰巴的人,世所罕見。”

林奉雪淡淡道:“你覺得我擰巴,我還覺得你劍走偏鋒。”

莫遠不以為意,“自古華山一條道,寶劍原本就該走偏鋒。”

靠在他肩膀上的薛涼月忽然伸出了手,一把捂住了他的嘴,“吵死了,我要睡覺。”

莫遠把他的手扒拉開,微微皺眉,指了指周遭一圈,很不高興地睨著薛涼月,“這裏這麽多人吵,你就聽不得我說話?!”

“你最吵,而且離得近。”薛涼月有氣無力道。

莫遠看了看他的臉色,冷哼一聲,小聲道,“算了,姑且不跟你計較。”

見他沒有再說話的意思,薛涼月滿意地閉上了眼,呼吸逐漸勻長。

這時,林卷海終於現身,他姍姍來遲,帶著一眾高手護衛從論劍樓下闊步走出,站定在楚秀身旁,擡頭環視一周。

看到活蹦亂跳的林盟主,眾人紛紛瞪大了雙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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